文人喫茶,比不得四川人泡茶館,也比不得廣東人吃早茶。 蜀中茶館煙霧蒸騰,茶博士吆喝聲與茶客們聊天聲沸反盈天,熱鬧自是熱鬧,卻不靜;粵鄉茶樓氣味濃郁,肉包子小燒麥甜點心外加肉粥皮蛋粥香氣襲人,美味固然美味,卻不清。 更何況在香瓜子、花生米、唾沫星子、一氧化碳的左右夾攻下,茶成了配角,名曰喫茶,茶卻成了點綴、藉口、漱口水或清腸湯。 而文人喫茶,卻是真的喫茶,而文人喫茶中要緊的有兩個大字:清、閒,這“清”、“閒”二字中便有個禪意在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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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舌之味通於道,這是一句老話。 中 國文人雅士素來看重一個“清”字,然而,若問什麼喚作“清”,卻頗有些子攪不清拎不清說不清,只能勉強借了禪宗六祖能大師的四個字,喚作“虛融淡泊”,若 有人打破沙鍋問什麼又是“虛融淡泊”,便只能粗略地說,大凡舉止散淡、性格恬淡、言語沖淡、色彩淺淡、音聲閒淡及味道清淡皆可歸入此類稱作“清”,即老子 所云“見素抱朴”,佛陀所云“澹泊寧靜”,下一讚語則為“雅”,反之則喚作“濁”。 如 一身大紅大紫花團錦簇披錦掛銀,便是暴發的財佬而不是清貧的高士,甜膩穢濁滿口胡柴,便是潑婦土鱉市井無賴而不是潔身自愛的君子,鑽營入世情慾十足,則是 窮酸腐儒小人之輩而算不得孤傲清高的智人,口嗜油腥葷羶如紅燒肉涮羊肉烤乳豬之類,則只是久飢的老饕而不是入雅士之列的文人,下一字貶詞,則喚作“俗”。 檻 內之人如是,檻外之人亦如是,清人龔煒《巢林筆談》卷一曾記有一寺廟“盆樹充庭,詩畫滿壁,鼎樽盈案”,而寺中老僧“盛服而出,款曲之際誇示交遊,侈陳朝 貴”,便下了一句斷語說:“蓋一俗僧也”,而《居士傳》卷十九《王摩詰傳》記唐代詩人王維“齋中無所有,惟藥鐺、茶臼、經案、繩床而已,則暗示他清雅之極 無半分濁氣,這雅俗之分正在其清濁之間,而這清濁之分則內在其心淨與不淨,外在其言行舉止淡與不淡之間,這雅、清、淡正是六祖能大師所謂“虛融淡泊”,也 正是神會和尚所謂“不起心,常無相清淨”,習禪修道者不可不識這一“清”字,亦不可不辨那一個“濁”字。禪家多“喫茶”,正在於水乃天下至清之物,茶又為 水中至清之味,文人追求清雅的人品與情趣,便不可不喫茶,欲入禪體道,便更不可不喫茶,吃好茶。所謂“好茶”,依清代梁章鉅《歸田瑣記》卷七,並非在其 香,而是在其清,“香而不清,則凡品也”,大概不是千兒八百一斤的“碧螺春”、“君山銀針”,至少也得是清明時節頭道摘來一葉一芽的“龍井”之類,而北方 人慣啜的“香片兒”,過香而不清,南方人慣啜的“功夫茶”,過濃而不清,但難以人“清茗”之品而只能算解油膩助消化的滌腸之湯了。


得一“清”字,尚須一個“閒”字。 若一杯清茗在手卻忙不疊地灌將下肚,卻又無半點雅緻禪趣了。 《巢 林筆談續編》卷下云:“爐香煙裊,引人神思欲遠,趣從靜領,自異粗浮。品茶亦然。”故品茶又須有閒,閒則靜,靜則定,對清茗而遐思,啜茶汁而神清,於是心 底漸生出一種悠然自樂的恬怡之情來,恰如宋人釋德洪《山居》詩中所云:“深谷清泉白石,空齋棐幾明窗,飯罷一甌春露,夢成風雨翻匯”,喫茶閒暇之中,世間 煩惱、人生苦樂、政壇風雲乃至什麼油鹽醬醋柴米,都付之爪哇國去,剩在齒頰間心胸裡的只是清幽淡雅的禪意,此般若更配以上佳的茶灶茶具,置身於靜室幽篁之 中,則更不沾半點濁俗之氣,故明人張岱《陶庵夢憶》卷三雲雪蘭茶須禊泉水、敞口瓶,方能“色如竹籜方解,綠粉初勻”,如百莖素葉同雪濤並瀉,而閔汶水茶更 須千里惠泉,於明窗淨几間取荊溪壺成宣窯瓷甌,“方成絕妙”,而《遵生八箋》亦云茶寮應傍書齋,焚香餅,方可供“長日清淡,寒宵兀坐”,這自是深得三昧 語。 如此既清且閒的飲茶,又豈止在於“懈葷腥,滌齒頰”,直在茶中品出禪味來也! 所以知堂老人《喫茶》說得最妙:“喝茶當於瓦屋紙窗下,清泉綠茶,用素雅的陶瓷茶具,同二三人共飲,得半日之閒,可抵十年塵夢。”這便是文人喫茶。 反之,若粗茶大碗,喧喧鬧鬧,一陣鯨吸長虹,牛飲三江,便不入清品,更不消說有什麼茶禪之趣,借妙玉的話說,這不是“解渴”,怕便是“飲驢”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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